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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思考我的计划、我的工作和我自己
                            
日期: 2008/5/9 13:04:57    作者:岳路平     来源: 东方视觉    

RETHINKING ART 是目前TATE MODERN目前正在进行的一个OPEN SYSTEM项目,借用这个标题来总结我到伦敦两周以来的感受是非常恰当的。过去的很多想法跟伦敦的环境碰撞以后,其中的一些很快变成垃圾,被丢弃到下水管道;还有一些被保留下来,等待进一步检验;最重要的是能够发现其中一些可贵的思考因为环境的改变反而变得更为明确、具体。
上一周我到伦敦的自然历史博物馆的达尔文实验室里浏览电脑里的资料,我对其中的一句话印象特别深刻:定义一个物种的最好方法就是用其他的物种来跟它进行对比。
这两周以来,我每天都被迫在不断地对比中进入梦乡:艺术在中国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在我不断地在伦敦接触到“艺术”的时候不断地浮现出来。有时候这些问题非常概念,有时候又变得十分地具体。在伦敦接触到不同的艺术的时候,思考这个问题的方式又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最后,在伦敦接触到更为GENERAL的环境,比如经济、政治、宗教环境的时候,这些问题又被重新置入新的语境下去检验。
当然,出来思考艺术在中国这样的大问题,我还要不断地追问“来英国、搞艺术”的问题,就是我原先提出的项目,在这里也同样遭受残酷地检验,重新思考的过程。还有我自己的身份,作为个人、作为艺术家、作为“中国一所西部的美术学院的教师”、作为一个家庭的成员、作为一个在中国对西方充满奇思妙想的童年、少年和青年的我,所有这些身份都要被重新检验。
这么多的检验会造成一系列的复杂的情绪:焦虑、忐忑不安、得意、骄傲、尴尬、丢脸、自负、失落、乡愁、勇气……,这些情绪的流动又跟唐人街、大英博物馆、“西敏寺”、歌德史密斯学院、我在GASWORKS的工作室、旺记饭店、维多利亚地铁线、159路公共汽车……发生错综复杂的网络式交通、塞车、事故、死机、重启。所以我每天都非常疲倦,加上为了省钱以及偶尔对恐怖袭击的恐惧,在体力允许的情况下,我都是步行,所以基本上每天回到离伦敦警察误杀巴西青年不远处的我的住处的时候,很快就会睡着。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迫不及待地又要上路,因为旅游手册上提醒我们:不能错过伦敦的每一分钟。

恐怖袭击-远人计划

“恐怖袭击”无疑是我的第一个关键词,在伦敦,因为恐怖袭击,我真正做到了忧伦敦人之所忧,乐伦敦人之所乐。实际上我增强了文化间相互整合的信心,我敢说在地铁里,大家对于肩背旅行包的敏感是不分国界的。有一次我看到一位老兄居然背上背着一个,左右手各一个地一共担负着三个看起来很危险的旅行包上了我所在的地铁车厢的时候,我立即决定下车。
今天在大街上,我瞄了一眼报刊销售点的头条提示,好象说是那个在STOCKWELL被开了8枪误杀的巴西小伙是因为签证的原因而恐惧警察,所以逃跑,然后被误以为是恐怖分子而射杀的。其实我看到VISA这个词的时候,心里面还抖了一下,加上伦敦今天刮风,气温下降,我对这种签证带来的身份焦虑真的是很能够感同身受。
我“来英国,搞艺术”的计划里,就有一个重点计划是关注移民问题的。我原来计划为所有的“远人”建立“远人档案”,因为无论你是什么种族,来自哪个国家,也许有不同的肤色。但是我们也许都是“远人”,就是说你一定曾经从你的“家乡”离开过。有的人离开很远,有的人离开很久;有的人可以提起他自己长达千年的迁移背景,有的人仅仅知道自己只是移动了几个街区。
在伦敦,我非常关注远人以及他们的生活和文化的状况。实际上伦敦的文化在这方面的探索已经做了很多工作。在伦敦东区的WHITECHAPEL GALLERY,现在正在展出的一个展览的标题是:“BACK TO BLACK”,就是关注黑人文化在西方的呈现方式的。更加另我感动的是离WHITECHAPEL不远的儿童博物馆里面,有一个艺术家跟儿童博物馆的环境互动的计划,我看到其中一个主题是:“生活在伦敦东区”,很多文献展示了在伦敦东区生活的黑人的背景,有奴隶以及他们的后代,有在所在国被政治迫害然后到英国申请政治避难的黑人,有在这里介绍教育然后留下来的黑人。还有一位艺术家有一个计划是让小孩子们自己对自己生活的伦敦东区的环境进行拍摄。有一位小孩拍摄了一位穆斯林在做清真寺里面进行宗教仪式的活动。对于多元文化的理解和讨论能够深入到儿童的教育的细枝末节里,对比中国的儿童经常要参加各种增强爱国主义精神的活动的情形,我们就能理解未来他们在一起交流的时候将会发生的困难。
因为我的计划的一个重要部分是关于穆斯林,所以我在短短两周的饿时间里去了好几次伦敦东区的穆斯林聚居区。第一次我是乘地铁到WHITECHAPEL地铁站,实际上在地铁里最后一次换乘的时候,已经可以见到很多穆斯林了。
走出WHITECHAPEL地铁站,就是一个长长的穆斯林集市。第一次去,我还是有点忐忑不安,匆匆走过,集市的尽头再向前,我发现了一个大清真寺,我拍摄了几张照片。正好感上他们的宗教仪式,我尝试着想进去。在等候绿灯的时候,我发现旁边赶来一位也要去清真寺的穆斯林,我就问他,我可以进去吗?他说可以,他说里面人很多。他的恰如其分的热情就跟我在去甘肃临夏的时候遇到的穆斯林那样。
我走进清真寺,模仿他们把鞋子脱掉,看到其他人都目的明确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觉得自己很不自在,就在旁边的宣传资料架上拿了一些资料。我想偷偷地拍几张照片,但是还是不敢。最后我终于决定走到他们的接待处询问是否可以拍照。他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是艺术家。他跟屋子里的其他人交换了一下意见,另外一位稍微年长的问我是哪个国家的,我说是中国人。在说出中国人身份的时候我还是挺自信中国人和穆斯林之间的关系的。接下来我被其中一个人带去见另外一位负责人,这位负责人好象说今天不行,其他天都可以什么的。然后我又被带去另外一个地方,由于这个地方在清真寺之外,所以这位带领我的穆斯林在走出大门的时候穿上了他原先脱在这里的鞋,可是我的鞋子是在另外一个出口脱掉的,慌忙之中我只好光着脚丫跟着走。到了一个办公桌前,他们了解了情况之后,其中的一位拨了一个电话。他放下电话后跟我说,我需要去开一个证明什么的,以证明我拍摄的目的,将来的用途什么的。我就说:“总之非常复杂?”他说是的。我谢谢了以后,返回去找我的鞋子,离开了清真寺。出门的时候我注意到这是伦敦东区清真寺。几天之后,因为发生7-21恐怖袭击事件,好象这里一度被警方包围。
在清真寺里的感觉其实跟在中国的清真寺的感觉差不多。那种虔诚的气氛,念诵经文的声音,他们头上的白色帽子,都是一样的。在西安的时候,我曾经结交了一位很有学问的穆斯林学者,他当时跟我说,当巴勒斯坦的伊斯兰领袖被以色列定点导弹杀害的时候,他们的心里很难受,因为自己的弟兄在其他土地上受苦。我记得当时我十分惊奇。因为我发现虽然我跟这位学者同样生活在西安,但是他的世界,他的时空观跟我是如此的天壤之别。他们的认同方式真的很不一样,在我的日常生活里,国家的界限可能是身份的一个重要指标,但是这样的界限在很多穆斯林的观念里是在次要位置的。
过了几天我又去了第二次,这一次我打算多走一些地方,仔细转转。我是步行从伦敦东区清真寺的另外一侧进入这个对我而言仍然有些陌生和抽象的穆斯林区域的。从行走在路上的穆斯林和他们行走的方向以及神情中,我只能去捕捉一种气息:警惕、神秘、捉摸不透。这种气息跟我在西安的回民坊里的感觉是一样的。对比起来,位于市中心的伦敦唐人街就显得非常实用主义。
感觉在伦敦东区清真寺的后面的街区里,住着大量的穆斯林,因为我不时可以看到穆斯林来往穿梭于这里的小巷子间。但是你又不能明确他们究竟住在什么地方,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就像在中国看世界一样。这种上锁的文化迫使你去猜想,也许里面空无一物,了无新意,但是你的确很难接近。在西安的时候,那位穆斯林学者曾经带领我们进入他们的世界,他让我们也戴上白色的帽子,然后把我们介绍给关键人物,我们就在白色帽子通行证的保护下,参加他们黎明前的葬礼。
伦敦穆斯林区的气息真的很像西安的穆斯林区,也许除了建筑以外。建筑对于他们来说倒是非常灵活的,在伦敦,他们采用比较现代的、西式的建筑样式,在西安和临夏,他们会使用中国的建筑语言。但是其中认同的内核是一样的。他们的性格也挺相似的。7-21爆炸之前的一个重要新闻人物是伦敦的一位好象叫巴里克的伊斯兰领袖,他说是英国人选择被袭击的。他的逻辑是,英国人没有吸取9-11和马德里爆炸的教训,继续选举布莱尔成为首相,而这位首相的双手粘满了鲜血,所以伦敦被袭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然也有例外的情况,跟我一起来到伦敦GASWORKS进行驻地创作的另外一位艺术家,就是一位穆斯林女性,来自孟加拉国。她跟我住在同一套单元房里。我问她是否伊斯兰教信徒的时候,她说不是,她说她什么都不信。她说每一个人都是人类。她的行为举止也非常西方。
第三次去东区穆斯林地区的时候,我非常注意他们的集市,这个集市的一个显著特点是保持了发展中国家的那种乱中有序的集市特点,大概一看乱糟糟的,其实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廉价是一个显著的特征,我想这很大的原因是他们不需要交纳高昂的店铺租金,他们的货架是临时的,简易的,易拆易装。是伦敦都市里少有的游牧特征的体现。我非常感兴趣有一个小摊卖的是很多穆斯林世界的电影、录象DVD或者VCD,上面有好多穆斯林世界的性感明星,我猜想她们应该类似于中国的林心如,赵薇之类的吧。不过我没有办法去深究,但是这种文化之间的翻译的确十分有趣。也许穆斯林在伦敦由于语言和文化的距离很难欣赏这里的时尚文化,他们可以选择从故乡进口一些用他们自己语言生产的时尚产品,来满足自己在伦敦的需要。在市中心的唐人街,我也看到有一家“文艺书报社”里面卖的都是周星驰、刘嘉玲之类的港台明星的电影DVD、VCD或者一些八卦周刊。
其实最吸引我的是穆斯林集市和伦敦东区周围环境之间的对比。从集市向西看去,你一定可以看到正在建设的市政厅大厦,这个大厦很高,而且非常可爱的造型被伦敦市民亲切地称为小甜瓜。这个小甜瓜不但可爱,而且雄伟,足以成为伦敦的象征,实际上我已经在电视上看到从空中拍摄伦敦时已经非常注意突出这只小甜瓜了。这只小甜瓜所在的位置是伦敦金融业最发达的地方,旁边就是现代银行的发祥地BANK地区。要说穆斯林也挺会挑地方的,他们的居住地往往会选择所在城市的市中心或者最发达的地方,西安是这样、兰州也是这样。也因为这样的原因,穆斯林小社会和伦敦大社会的发差从视觉上看就十分地突兀。集市上也在卖很多黄瓜,但是这些黄瓜的销售方式,以及这个集市所达到的市场经济的水平跟小甜瓜以及周遍的BANK区域所代表世界金融中心的距离实在是相当惊人。昨天,我到BANK地区参观了伦敦银行博物馆,里面详细回顾了现代意义的银行如何在17世纪在泰晤士河北岸诞生和成长,如何因为英王因为跟法国的战争需要大量金钱促使刚刚兴起的银行开始得到戏剧性地发展的过程。游客还可以在博物馆里面详细了解英国政府是如何处理财政和货币稳定的。你甚至还可以模拟如何在一些不稳定的地区发生革命、动乱、恐怖袭击或者地震的时候在货币市场上谋取利润的操作。
今天世界上的很多冲突,都有着十分深刻的历史、文化和宗教等原因。我现在在工作市里还能听到伦敦3000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在全面搜捕7-21恐怖分子的不断的警车声音。他们实在是任重道远啊。

据说在伦敦,每三个人里面就有一个是出生于英国以外的。在伦敦行走,的确可以感觉到一种多元文化的面貌——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作为中国人,我非常感兴趣传说中的“唐人街”,加上远人计划中唐人街是一个关键的部分,所以我来到伦敦的第二天就去来唐人街。那是在歌德史密斯学院上学的北京小伙子王山自告奋勇做我的志愿者。当天我们先去了海德公园里的一个重要的当代艺术中心。匆匆地参观结束以后,已经是中午时分。王山建议我们去唐人街吃午饭,我听到了以后就十分兴奋。然后我们上了公共汽车,我还记得当时我们一直在BUS上面讨论如果现在车上有自杀攻击者的话一定很惨,因为人特别多。
下了BUS,左拐右拐,王山把我领进一家中国饭馆,一路上他就介绍说这里很便宜,而且味道很好,就是服务态度有点差。因为人很多,生意不错,我们是在地下一层吃的。王山点了一个牛肉饭,我点了一个鸡肉饭,我还要了一瓶啤酒。味道真的很不错。买单的时候一共9镑多,王山提醒我应该在服务员给我找钱之后给他消费额的百分之十左右的小费。
从那以后,只要的肚子感觉想中国了,我就会到这家饭馆要一个牛肉饭,或者烧鸭饭或者白切鸡饭。隔一段时间吃上一顿,还真是能够缓解水土不服的状况。只是对于我来说,有点奢侈了。因为首先从我的工作室到唐人街如果坐地铁,关是单程就要两镑,也就是大概人民币30元;如果是做公共汽车,就是1点2镑,就是18元人民币,一顿饭加上小费,大概就是4点5镑,就是差不多70元。这就算是最便宜的了。所以我每次大概计划好要到唐人街附近的博物馆参观的时候,顺路去吃一顿。不过好几次仅仅是嘴搀了,就鼓足了勇气步行去吃一顿,然后步行回来,顺便去参观一两个免费的博物馆。
去的多了,我对唐人街仅仅熟悉起来。最令我感兴趣的是唐人街的翻译问题。实际上伦敦并不叫“唐人街”,而是叫“伦敦华‘土阜’”。“顶好酒家”的英文翻译是“TOP OF THE TOWN”;“LIDO”的中文是“丽都”;“点心小菜”的对应英文是“VERY TRADITIONAL CHINESE FOOD”;“嘉丽华”的对应英文是“CHINA CHINA”;
唐人街东西和北面共有三个VERY TRADITIONAL 的中国大门,横批是“伦敦华‘土阜’”。上联是“伦肆遥临英帝苑”,下联是“顿谊克少绍汉天威”。
“新界奇华饼家”的英文是“FAR EAST REATAURANT”;
“CITY OF WESTMINSTER”被翻译成“西敏寺”;“GERRARD STREET”被翻译成“爵禄街”,哈哈;“WARDOUR STREET”被翻译成“华都街”,真是有趣极了。翻译时暴露的中国文化的上下文也许是非中文使用者很难理解的。翻译到底是什么?有人拿诗歌来举例说,翻译就是把最应该翻译的东西丢掉,把次要的东西保留下来的一种事业。当然这样说是比较片面了。但是任何轻视翻译过程本身的文化理解也是相当片面的。
“LISLE STREET”被翻译成“丽人街”;“西湖楼”的英文对应是“DOLDEN AYNASTY”;“鸿星”被翻译成“SUPER STAR”;“中国城大酒楼”的英文对应是“IMPERIAL CHINA”。
字面上的翻译其实还是比较容易觉察,心理上的翻译就隐蔽一些。比如我自己在伦敦吃了几顿凑活的饭了以后,我就自然想到一定要去唐人街吃一顿米饭,我想味觉作为引导,激起的是被表面的生活遮蔽的习惯:筷子、米饭、白切鸡、以及熟悉的中文。我在饭馆里看到一些年纪比较大的中国人在吃饭的时候就很有感触,虽然大家都是在埋头吃饭,但是各自也都在吃的过程中满足了被压抑的习惯。
唐人街里面有一家“文艺书报社”,里面有很多港台和大陆的八卦周刊、电影DVD、海报等等销售。我想这是给那些长期在英国生活的中国人的精神食粮的翻译。就在唐人街的南面,应该是一家伦敦市中心比较重要的电影院,上个星期我看到了正在火爆上映的电影新片的女主角KATE来到电影院门口跟媒体见面的火爆场面。我想对于很多中国移民而言,无论他们的英语程度如何,这看起来这么都是“他们的”“文艺”,所以,肉体在这里生活,甚至占领了伦敦的黄金地带,生意可以做的很火,中国菜据说是相对比较贵的,但是在小小的唐人街以外,毕竟盘根错节的都是英国的博物馆、电影院、音像店、古老的教堂、以及各种根深蒂固的生活方式。如果说伦敦太空,唐人街就是空间站;如果说伦敦是海洋,唐人街就是一艘船。在空间站和船上无论设备多么齐全,里面的乘客必须有沟通的途径跟地球或者陆地保持联系。
因此,唐人街和伦敦之间还有更加深刻的文化、政治、经济、宗教等等的翻译问题存在于深不见底的心理的深渊中。就连做梦,我刚到伦敦的几天,连续在梦里见到很少出场的童年伙伴、同学和家人。我想那是因为无论是表层意识还是潜藏的意识,必须被全方位地调动出来应付层次丰富的新环境。而不像在一个习以为常的地方,每天只是动用非常单一、局部的资源。
对比伦敦的唐人街和西安的唐人街是我的计划的一个核心部分。伦敦唐人街是中国文化的翻译吗?或者说是在伦敦“再现”中国文化?长安(唐的首都)在“中国文化”中又是什么位置?西安的“唐人街”是唐长安的“再现”?(这里必须有一个思考的分岔:中文的再现指的是西安政府“再现盛唐雄风”的再现;在英文中,是REPRESENTATION)。我又要再次提起庄子的“庄周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见庄周”了。要分析这个问题,可能是远人计划未来必须努力的方向。今天下午跑到TATE MODERN的书店去看到一本书《我们的后现代生活的A到Z的关键词》,里面的一个关键词是“传统”,作者说,传统在现代主义者看来是应该抛弃的,因为它是现代性的阻力。而在后现代主义者看来,传统被简单地理解为一种“危险”。两种传统成为“本质主义”的途径之一是把“传统”转化成为“民族主义”,而这样的做法带来的危险、冲突、动荡已经被近来的事实证实。
在国内思考这些问题经常感觉是雾里看花,在这里明显感觉自然了很多。不过,我还是感觉自己非常迷恋这种跨文化的阅读。挺能很深刻地满足自己的。
恐怖袭击好象跟唐人街关系不大,只有在文艺书报社旁边的免费报刊亭里可以看到几份中文报纸里也在重点报道恐怖袭击事件。其中有一份免费报纸有法轮功和海外民主运动的背景,让唐人街的实用主义全景图里有了一小点超实用主义的点缀。
从一些唐人街的海报看的出来,华人小社会里有一些社团、组织和宗教团体,时常会有一些社区的活动或者宗教活动。

伦敦-LONDON-大英帝国

知道计划几乎要被批准的时候,我在西安买了一本《剑桥大英帝国插图历史》。在中国的被教育的经历中,英国跟祖国的耻辱史是联系在一起的。火烧圆明园、三元里抗英、
鸦片战争、香港回归、超英赶美,我们的集体记忆中,英国实际上是一个负面的词汇。但是大家都知道,在中国,人们已经习惯了一种阳奉阴违的生活方式,除非在正儿八经的政治场合了(包括大中小学课堂),人们基本上还是十分向往西方的。但是即使是这样,当我在《剑桥大英帝国插图历史》读到处处都洋溢着帝国的骄傲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意外。有一句话我印象很深:有些前殖民地国家的人甚至埋怨英国殖民者太早结束了对他们国家的殖民统治,因为晚近的一些冲突证明,英国人应该离开得更晚一些。
记得小时侯很爱集邮,看到同样兴趣的小朋友拥有一张有英国女王肖像的普通香港邮票的时候,就特别的羡慕。觉得这个家伙很牛。在上大学的时候,收听BBC中文广播和美国之音是我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我记得我在大学的时候一共听坏了三台收音机。有时候也抱着一股雄心听听BBC的英文广播。实际上到了现在我在伦敦的公寓里收看BBC电视的时候仍然几乎听不懂,但是我还记得大学的时候中午躺在画室里收听BBC音乐排行榜时候的感觉:的确听不懂,但是很爱听。当然也有听得懂的地方,西安音乐台开播的时候,引进了一个上海东方广播电台的节目〈流行音乐一小时〉,那个主持人叫徐毅。我真是喜欢他得不得了,声音很好听,而且很有学问的感觉,英文也很棒。重要的是他连续地在节目里介绍甲克虫乐队。我是从1996年他的节目开始以后迷上甲克虫乐队的。甲克虫乐队也成为我对西方想象的一个窗口。每当我快乐和悲伤的时候,总是甲克虫的声音在陪伴着我。记得大学毕业考研究生的时候,那一年十分地难过,在最后知道英语分数线过了的时候,我当时耳机里的随身听放的正是甲克虫的“HERE COMES THE SUN”。“太阳出来了,我说,一切都好了……这是一个漫长、寒冷、孤独的冬季……笑容又回到了他们的脸上。”对于我来说,甲克虫的音乐刻录着我的青春,每当我再次听到他们的声音,我就是在收听我的青春。
来英国之前,就在网上查了很多关于英国的信息,从工业革命到格林威治天文台;从哈德良长城到移民政策。构想了很多雄心勃勃的计划。其中的一个重点是傅满楚。这是一位英国小说家虚构出来的邪恶华人。西方是和再现中国的是我非常感兴趣的一个话题,因为他跟我们今天如何再现我们自己经常有对应的关系,比如说西安的唐人街或者说扩大到整个西安,一个要命的问题是:在宏杨民族文化的旗帜下面的对“盛唐”的“再现”是否已经成为西方唐人街的延伸?这是一个有趣的悖论。据说小说家萨摩尔是根据1910年伦敦东区一起跟华人有关的谋杀案来虚构傅满楚这个人物的。就在昨天晚上,我在ITV台里看到一部关于唐人街的美国电影,非常笨拙地对中国人进行次等民族的再现。有时候我觉得西方在了解对方上面还真的要跟我们学习,中国对西方的了解是十分谦虚而且努力的。虽然这是迫于压力,但是的确令人感动。
来到伦敦的第一天,因为时差的原因,一到公寓,寒暄了一下,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当我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当天的下午还是次日的早上。在公寓里,同住的是先于我几天到来的孟加拉国女艺术家丽琵。她的英语非常好。
公寓离我们的工作室所在的GASWORKS有七八站公共汽车的距离。第一天我还不认路,是丽琵带着我。GASWORKS取名于隔壁的煤气站。所以我和王山在提到GASWORKS的时候就叫它煤气站。如果我们要出门,最方便的就是旁边的OVAL地铁站,就是7月21日被恐怖分子袭击的其中一个目标。今天早上我经过OVAL站的时候,警察询问我有没有见到他们仍然没有抓到的歹徒,我说没有,他们就给我发了一张有四位歹徒照片的寻求帮助的宣传材料。OVAL的意思是椭圆型,它得名于煤气站和地铁站旁边的一个椭圆型棒球场,这里经常有重要的棒球比赛,所以我经常可以听到球场里传来欢呼声。
第一天我就急着要看看传说中的伦敦。可是人生地不熟的还没有摸清楚方向,当我步行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终于挺下脚步,趁着还记得来时的路,赶快返回了。到了4点种,丽琵说她要去TATE博物馆,问我去不去,我就跟着去了。我们走过泰晤士河的时候,我就确定不会迷路了,我想无论我怎么走,只要找到泰晤士河就可以找到我们走过的这座桥,就能找到回去的路。
除了王山花了一天时间带我到了几个重要的艺术机构,我就开始长导达两周的如饥似渴地伦敦长征:因为我经常步行,可是伦敦很大。不停歇地逛了两周,现在终于完成了对第一印象的饕餮大餐,就停下来整理整理自己这两周以来的体验。
对于我来说,伦敦是一天被一天清晰,一天比一天具体,一天比一天可爱,一天比一天脏:说到脏,并不是说真的脏,而是我最开始来的时候觉得它特别干净,后来我反思一下,估计是以为刚从另外一个文化来到一个陌生的文化,最开个亿始不会看到任何一点缺点的,就是说无论你看到什么,都是被浪漫化的感受,因为你没有跟它发生关系,你会把它当作画里的水果一样来欣赏,因为你永远也吃不到画里的水果。
我最喜欢的地方是TATE MODERN,我几乎每隔一天就会去一次。我总觉得我每天只能消化一点点。所以我每天只触及一点点,当我觉得有点疲倦了,我就会很满足地回来,让今天的收获漫漫地被消化,然后期待着下一次再去。刚开始我是去看作品,之后的几次专门看作品的文字介绍,最后的几次干脆只在里面的书店里看书。也许我的方式是跟其他人很不一样的,我认为我可以从这个博物馆里面建立我对伦敦甚至西方的理解,不光是艺术,虽然主要是艺术。实际上我如果说我已经把自己在煤气站里的工作室视为我的空间站,那么TATE MODERN就是我一个重要的基地,甚至我去伦敦其他地方参观了以后,我总是希望把思绪带到这里来整理。在中国,我一直非常喜欢钻研很多学术思想,比如福柯、萨伊德的思想,但是我只能通过中文翻译去了解他们的思想。翻译,是一个本身就要讨论的问题。所以,我对最喜欢的东西总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也许,会有比TATE MODERN书店更好的地方让我去满足我的求知欲望,但是,谁让我第一个碰到它了呢。这里的书架上面,分别有设计、建筑、视觉理论、批评理论,以及其他的分类,我很容易地可以找到我特别喜欢的书来看。实际上我往往只是看前言、序言,偶尔深入看看。即使仅仅是这样,在此过程中发生的无数的戏剧性的变化是没有办法用语言来描述的,所有我过去的知识、判断、想法都会被无止境地翻江倒海的全部打乱、重组。我非常喜欢这种感受,但是每天这样的享受只能持续两三个小时,因为思维的体力每天只能负担那么多。
煤气站的MIA告诉我,TATE MODERN是BLAIR的政绩工程。这是泰晤士河畔一个发电厂改造而成的,负责改造设计的是大名鼎鼎的赫尔左克和德梅隆。从博物馆的二楼出口出去,是伦敦的新地标千年桥,对案就是著名的圣保罗大教堂。我进去过一次,听着颂念圣经的声音在宏伟的殿堂里回烫,能够具体地理解宗教在建筑以及艺术的帮助下如何地感化普罗大众的,也可以试着猜想在这样的背景下面挑战宗教的勇气和艰巨的程度。
还有一个我非常在乎的地方是大英博物馆。第一天从TATE博物馆出来,跟丽琵告别以后,我步行向伦敦的心脏走去,当时我的想法是凭感觉去寻找大英博物馆和唐人街。我先是来到了北案的维多利亚大街,走到街的尽头,看到了著名的议会大厅以及大笨钟。也看到了伦敦眼。我在西敏寺大桥的北桥头上看到了地图上标示有大英博物馆的位置,可是最后我还是没有找到。也没有找到唐人街。
在中国的时候,经常会听到一种传说,说大英博物馆,一个月都逛不完,里面有很多从中国偷来的东西。这两种说法就足以调动巨大的好奇心了。可是我最终来到大英博物馆的时候,没有觉得它有多大,但是它的视野却是比我想象的要大。最令我有兴趣的是Enlightenment部分。大英帝国的骄傲是,他们点亮了整个文明。虽然这种优越感会让我们多少有些不舒服,不服气,可是目前中国文化的强烈的民族主义倾向的确阻止了我们视野的解放。在这种骄傲的视野的指引下,我们可以在大英博物馆里面浏览整个文明的历史。

无论你在伦敦的任何地方,每隔一两分钟就会看到有飞机飞过天空。大多数时候是客机,最近这段时间也经常有各种颜色的直升飞机在天空盘旋,可能是跟目前的自杀性袭击有关。在这个天空下,有着非常丰富多彩的生活。感觉伦敦把全世界的宝贝都放在了它的各个博物馆里,无论是属于人类的,还是大自然的。当然伦敦本身就是一个宝贝。
这里有很多街头的演出,艺术家和乞丐之间的界限有时候很难分清楚。很少有没有一两手绝活的乞讨者,当然也有例外, 我曾经在伦敦桥旁边看到一个乞丐只是手里举着一个杯子,上面写着“饥饿”,这是我在伦敦看到的最直接的乞讨了。我也看到了最令我感动的乞讨,那是在第二次去东区的时候,在地铁换乘的通道了,一位弹奏吉他的青年男子正在试音,他拿来试音的曲子正是我最心动的那首甲克虫的《太阳来了》,他不断地试音,我的伤心记忆被不断地提起,挺凄美的,哈哈。我故意放慢脚步,但是还是觉得走的太快,故意左顾右盼地往回走。当然我本身也很穷,所以没有多余的英镑给他。还有一次从东区回来的路上,一位爱尔兰青年在路上拦住我说我手里的橙汁是掺水的。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话题,我说即使是掺水的也不是我干的而是饮料厂干的。他只好同意。最后他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说他很饿,想吃东西,没有钱。我说我就是为了省钱在步行而不坐车的。他看到原来也是同道中人,说了声对不起就走了。
有一天我去英国图书馆,先是坐地铁到国王十字,就是7-7伦敦自杀袭击伤亡最严重的那个地铁站。看到地铁站旁边有一个区域放满了哀悼死难者的鲜花、蜡烛还有很多文章和国旗、标语。令人十分伤心难过。我向西步行到英国图书馆,可是来得太晚,他们关门了。我就做在一个栏杆上面休息了以下。我突然发现坐在我旁边的一位黑人正在看着大街自言自语。他说的听学术的,所以我听不太懂,但是其中的字眼都是很严肃而且学术的。“这就是英国的主流社会吗?”而且很有节奏,像在念诗。很快有一位乞丐过来问他要一只烟,他很热情地给了他一只烟,同时跟他讨论“看到的世界是否真实”,乞丐可能觉得太学术了,有点诧异,他就继续说到“看”本身的事情,乞丐没有办法,只好离开了。我怪我的听力太差,只是觉得他好象说的挺好。最奇怪的是当我从国王十字长途跋涉到达泰晤士河南岸的国家剧院的时候,惊奇地发现这位老兄居然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慢悠悠地也来到这里,不知道他是否也是步行。我远远地在欣赏他,看到他站在一个位置,一动不动地看着国家剧院旁边的“女王行走”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街头的各种艺术家,不知道他又在思考什么。

空间站里的工作

来到伦敦,想做很多事情,可是想做什么和能做什么是两回事。来之前,有很多的想法,从历史到货币兑换、从体育到莎士比亚、从马嘎尔尼到郑和、从本初子午线到中秋佳节、从移民政策到恐怖袭击。野心真是很大。表达的欲望的确很强。现在想想,这些计划可能一辈子也做不了啊。
我最初给上海“去英国 搞艺术”办公室提交的方案的标题是“远人空间站”。“远人”是我一直在关注的问题,我喜欢永远在路上的感觉,我也愿意成为一位远人。空间站是我对自己多年以来生活空间的一个感受。我在西安生活十年,现在的户口终于也是西安的了。但是我感觉自己一直跟西安有一个强烈的距离感。这是“土著”居民无法感受到的。我会时时刻刻把西安当作一个整体来观看。我的内心里面把它只是当作我的一个驿站。我的内心深处在提醒我的情绪的根茎不要跟这里的土壤发生关系,因为我还要上路。我像是宇航员一样穿着一件厚厚的宇航服在保护自己。同时我又要不断地走出舱门,去勘探这个基地的状况。因此我能够保持持久的对西安的好奇心。这种自我保护和向外探索的自觉随着岁数的增长越来越强烈、明确。
在我30岁的时候,我给自己一个任务,就是这个空间站要开始离开驻扎了十年的基地的时候了。感谢英国多元文化的实验精神,我可以来到伦敦的煤气站,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勘探、采集工作。
刚来的时候,MIA提醒我应该跟她们讨论我在英国的计划。可是我的心里一直想先看看伦敦,我相信一定会得到特别不一样的收获和新的出发点。过了4天,我第一次跟MIA和ANNE讨论我的计划,我希望把我的工作室,也就是我的空间站移动到伦敦的不同现场,建立“远人档案”。这些现场包括移民局、唐人街、穆斯林社区、本初子午线、第一次发表傅满楚故事的杂志社、《郑和发现美洲》的作者孟菲斯的家等等可以拨动中国、穆斯林和西方关系的地点。听完我的计划,MIA流露出了困难的表情。
又过了几天,我们再次讨论,我给她们介绍我要拍卖人民币的计划。MIA建议可以在网上进行。目前这个计划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至于“远人档案”的计划,阿来西亚也加入了讨论,他提出了很多尖锐的问题和实际条件的困难,比如跟移民局的沟通可能相当困难。讨论的过程中,我觉得自己需要更多地对伦敦,特别是跟我的计划有关的地点进行更为深入的了解。所以我们决定重新思考我的计划。
最近的几天,随着对环境了解的深入,开始发展出一些新的想法。目前正在不断地调整。希望很快会有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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