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的艺术创作与批评在某种程度上，与过去的历史有着断裂。这种断裂其实组成了历史的整个链条，也就是说，历史并不是一条完整、连续相继的链条，它中间总是有各种断裂和间隙，有些靠着推理来弥补，有些靠着想象来补充，有些则因为认识的缘故被蒙笔着，虽然没有中断，但也形同空隙，与前后的历史没有关联，甚至历史的书写跨越了这个被蒙蔽的阶段或事件。

作为历史的研究，是力图复原整个的历史链条，让其具有一个逻辑的顺序和关系。而建立起逻辑顺序与关系的，又全赖理论的支撑和理论的推导。但是否这个理论代表了历史的真实、是否完整地还原了历史的原貌，这是大可存疑的。历史的书写从古至今代表了不同权力结构的意志，古代修史，哪个当朝帝王不希望把自己封为正统，而其他都是旁门左道？史书一修万书废。所谓的历史的淹没大概就是这意思。

而在当代，因为社会的多元化、社会意识的表达也更加丰富和民主，才有了历史的重修和历史的考古，甚或历史的质疑。所以福柯才说历史是由断层叠加而成的。历史的研究像是哲学研究一样，不断以辨析与置疑作为方法，一个史料的发现或利用就可以改写一部分历史，可知原先写作的历史的局限或有意为之。中国过去修史多是官史，即或有个人撰述，也非主流，所谓统治阶层深知历史的厉害，深知意识形态的重要，于是把修史看得很重，绝对成为帝王意志的体现，稍有言之不逊，砍头。到了上个世纪，因为西学的影响，有了疑古派，才发现了中国历史的缺陷、谎言和迷信，也有辩护者，打得一塌糊涂，迄今也是一段学界公案，诉讼不绝。

今天，社会昌明，思想解放，有了更多的个体修史，体现了更多的个人观念，多元的思想几获容纳，各种无害的社会资源、资讯不断开放，引发了新一轮的修史热潮，或集体为之，或个体撰述，不一而足。外加学术建制，研究历史者无不要在历史编撰上有所建树，非此，不足以担当历史学家的名分，所以，现代的学术建制是历史编撰的主力，得益于社会的开放与开明，所谓尊重个体、鼓励创新是也，才使得历史的反思与著述变得兴隆起来，成为人文学科中火热的事业。

返之于美术历史的研究，尚不足以说够了、多了，有重要性的著述远远不够。在现世的体制影响下，因为职称进阶的缘故，多了许多相互转录、编辑汇编之作，且各自为阵，都要出版自己院校的简史、读本、通史，害得天下读书的学生不知哪一部更独特、更有阅读的价值。事实上，视角独特、揭示新问题的美术史著作远远不够，需要拓展的领域非常多，到了中国的近现代美术历史，空白更多，历史的间隙更大，被埋没的美术事迹更多，需要得到历史重新认定的艺术家可以一字排开，辽若星空。

而到了当代史，则是乏善可陈，似乎当代历史不可修，其实当代历史因为发生我们身边，最需要今天的瞬间记录和敏感的反思，而不是等到过了多少年之后，再会头来挖掘耙梳，那就等于历史的断裂与间隙已经有了，再做什么，也不足以还原。而做好了当代历史的保存与记录，就已经是功德无量。也许因为我们的历史绵绵悠久，对二三十年的当代历史不屑一顾，或陷于某些禁忌，不得而为之。

但严肃的当代美术研究还是有的，也可以算作对历史的记录。对于当代要清醒地妥加整理与记录，发生在当代的许多文本不保存，便会遗失。什么是历史意识，其实把发生的文本保留下来，就算是给历史留下了一点东西，但最重要的是有历史意识责任的学者去研究它们、书写它们，即便偏颇，也是为了将来的完备，特别是多样变化下的当代艺术是在理论与批评的框架下发生的，同样对这样的历史的书写也必然是在理论与批评的框架中完成，否则不足以统揽当代头绪繁多的脉络、理清当代众说纷纭的艺术现状。特别是对当代没有清醒的观念转换，怎么可以修出一部当代艺术历史呢。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会构成历史的一部分，差别只在于哪些被记录到了、哪些被注意到了，而哪些做的更重要，这也是当代历史的书写为什么会偏颇的原因，但这并不妨碍历史的书写，因为我们自身就是历史的一部分。

200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