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时间:2008年6月19日
访谈地点:张卫国环铁工作室
杜曦云(以下简称杜):你对人的脸部可谓情有独钟,一直以巨大的画幅来表现脸,好像是以一种逼近对象的距离来透析他们的心理,你对脸部的高度关注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张卫国(以下简称张):从1999年开始,当时我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在国外的时候发现不管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他们的脸都会透出类似的一种东西。由于一味过速的发展带来的一些负面问题,比如生活节奏加快、生存压力加大等。欧洲人以前是以破坏生态为代价来建设“发达”社会的的,现在中国人也在做这些事。在这种情况下,我想通过脸部来表现人对生存、对未来的无奈情绪——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做的事情是否有意义。人类在进行越来越大的举措,现在和以后可能会带来一系列负面的东西。我想通过脸来反映人在这些情况下的情绪。
杜:你想通过脸来表现、透析人的情绪,其中主要是一种都市焦虑吗?
张:我的这批作品,有一部分是比较轻松的,这里面反映的是人类短暂的轻松的情绪,但其中多数是带有焦虑、无助的状态。我觉得当代人表面上的快乐、幸福是很短暂的,大多数人在沉静独处的时候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焦虑,而且这种焦虑越来越深重。
杜:你画面中大多是青年人的形象,观其相貌、气质,主要是都市中产阶级。他们所透露出的是压抑、焦虑、恍惚、不安,甚至是一种恐惧或者是不堪重负的状态。你是其中的一员,还是作为一个旁观者?
张:我肯定是他们中的一员,因为我也面临着很多问题。比如,我的工作在云南昆明,爱人家在苏州,孩子在苏州读书,所以我要来回几头跑,从中涉及到小孩的教育问题、经济问题以及交通问题等。现在我在北京发展,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在这里有很多艺术家和爱好艺术的人可以交流,有希望的同时也有焦虑。
杜:你所表现的都市焦虑,是限于你身边的朋友,还是一个普遍的状况?
张:这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对此问题,我也和很多外国人交流过,为了一份理想的工作,他们也会离乡背井,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里面有很多艰辛,也有很多希望。
杜:你以前工作居住于云南,那里可谓是一个世外桃源,你愿意到一个充满竞争与压力的都市生存,还是回到像云南这种恬静的地方呢?
张: 昆明这个城市,天气很好,很适合居住,生活节奏也很悠闲,但总感觉像是一种退休的人过的生活,文化交流不够畅通。而在北京 ,文化氛围浓厚,思潮众多而彼此更迭。
杜:看你的画面,是用一种模糊化的语言来表现一些情绪,然而这些情绪又是难以捉摸与不确定的。你的这种手法与里希特的不同在哪里呢?
张:里希特手法多样,我采用的手法力求有更多想象的空间。
杜:你从1980年代就开始创作了,在这二十多年的观察中,关于你所关注的人群的面部状态,你感觉发生过什么大的转变吗?
张:从1980年代到现在,人的面孔的变化肯定是很大的。1980年代所呈现出来的,更多是对精神的追求。但现在你无法摆脱物质层面的东西,因为没有经济基础是无法做事的。现在人们透出的情绪,比以前复杂的多。我追忆几十年前的时光,人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没有太多物质上的压力和对物质太多的想象空间。那时候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二十几块钱,吃、穿等的费用是很低的,生活很快乐的。但那种快乐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因为生活已经改变了,所有人都要面对一种新的生活。以前我们听说香港人的工作、生活节奏有多快,为了五斗米而折腰,其实现在我们每个人都面临着这些问题。
杜:由想象变成了亲历亲为。
张:城市的文明没有太多的影响到相距很远的农村和少数民族地区,这些农村与少数民族地区还在过着恬静的生活。有一部记录片,记者问一个放羊的孩子:“为什么放羊。”孩子回答:“为了以后结婚。”那人又问:“为什么结婚。”孩子回答:“为了生孩子。”那人再问:“生孩子后呢”孩子回答:“放羊。”这种周而复始的生活很质朴。
杜:我感觉你的绘画语言跳跃很大,对此你如何看待?
张:不一样的所思所悟,导致在技法的运用上也会不一样。同一主题,在不同时期的创作,拥有的元素不同,技法语言的跳跃才会比较大。
杜:在艺术市场里,很多艺术家往往会守住他自己已获得认可的艺术语言,让他们的画面有比较高的辨识度,风格化后成为标签。但你的不断跳跃的语言,对于观众是比较难辨别的,对此你如何看?
张:这个是我一直关心的问题。有人认为“成功的艺术家几乎都有一个相对固定的面貌或模式。但我一直很反对这种观点。批评界对这种稳定模式的强调是有一些误导的。其实昨天的你和今天的你是不一样的,真正优秀的艺术家是充满创造力的,每个时期每个阶段虽然也有一些相对一致的东西,但其实是有变化的。他们敢于改变自己,不管是在思想上还是风格、语言上都是有改变的,我觉得这种精神很重要,而且,对中国艺术家的创作,是尤其有帮助的。
杜:统观你的作品,你感兴趣的是一种难以言传、带有很大直觉性的艺术方向,是一种情绪上的体验和深度社会思考,而不是用符号来说明一个道理。
张:我的作品符号性不强,我觉得每个人真实的表现自己比较好,不像很多东西一看就是一种符号,比如NIKE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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